拟废五行生克之提议

袁桂生

尝闻欧洲医学之发达，皆其医学大家，竭力提倡实心研究，而又联合同志，互换智识，刊为书报。是故，朝得一法，夕布通衢。集众人之聪明才力以攻一学，有不众志成城蔚为大观者乎。此医学之所以日有进步也。发起医学会诸贤，有鉴于此，爰联合全国医学界之鸿硕，组织神州医药会。以昌明医学提倡中药为己任。其团体不可谓不大，其功业不可谓不伟。虽不敢骤与欧洲之医学会比伦，然要可称为医学会矣。窃谓，欲保存吾国医学之真理，发达神州之药材，当汰芜存真，实事求是。吾国医书中之最足为真理之障碍而贻人口实者，莫如五行生克之说。

窃尝考之。素问灵枢两书，虽间有风生木，木生酸，热生火，火生苦，湿生土，土生甘之说。然上古天真论，四气调神论，生气通天论，灵兰密典论，六节藏象论，五藏生成篇，五藏别论，脉要精微论，平人气象论等篇，皆无一字涉及五行生克。而仲景伤寒论金匮要略全书，皆言病理症状，诊断治法，方药及救误之法，与五行生克更无丝毫之关系。不宁惟是，王寿之外台密要，许叔微之本事方，刘河间之伤寒医鑑，吴又可之瘟疫论，李苹湖之本草纲目，喻嘉言之寓意草，张石顽之医通，聂久吾之活幼心法，费建中之救偏琐言，陈耕道之疫痧草，叶天士之幼科要略，也皆绝无五行生克之说。由是观之，中国医学之真理实与五行生克全不相涉。虽冯氏景囊，魏玉横之医案与华岫云所编之临证指南，有肝木犯胃，水不涵木，脾为阴土等语，涉及五行生克，然亦不过假借比喻以申其理。因当时闭关自守，物理学、生理学、病理学等，皆有缺乏，不敷应用，不得不借五行之理以辅助之。然其诊断用药之得力处，则仍本古人之成法，与五行生克亦无关也。若夫阴阳虚实之理为古人精神上之发明，亦与今日之博物学相合，与五行相克如风马牛不相及。试问素问所谓阳化气阴成形，阴在内阳之守也，阳在外阴之使也，仲景所论浮大滑数动属阳，沉涩弱弦微属阴，以及亡阳亡阴，回阳育阴诸学说与五行生克有何关系之可言。夫五行生克，既非仲景之言，又非后世诸名家之学，虽无西医之攻击犹将废之，而况今日为学术竞争之时代乎。彼西医之报纸，日日以五行生克诋中医者，实由下笔时未经检查，原谅之可也。奈何近世医家多有以五行生克研究病理治法，均承认五行生克为中医之学说。小子不敏，窃滋惑矣。更有申引洪范河图诸古书以实其说。试问将置仲景于何地，置王寿许叔微刘河间叶天士等诸名家于何地。

前读本报宣言书，有以农黄扁景之书为根据，以诸大家之论为参考，以东西新学说为辅助，扫除虚妄伪说，讲求确实真理等语。然则本会之大政方针已定，吾侪会员盍实行之。昔子产谓子皮曰“人心不同，如其面焉。心所谓危，亦以告也。”爰不揣梼昧，据本会章程第十条，特提出拟废五行生克之建议，请正副会长评议员全体会员诸先生公同决定，作为学术上进行之标准。庶几学术无晦塞之处，真理有大明之日，则本会前途幸甚。